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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4 章(2 / 4)

巷子实际是窄的,看起来就更窄。墙之所以高,为了防火,故称封火墙,恐怕也是为了防盗贼,因而历代坚持不开窗,只有门。白的墙,灰的瓦,黑的门,闷闷地,直到巷与巷,与街的交界处才能喘口气,因为有井。这口井不但是公用的,周围的一片地也算是公用的,女人们佝偻着蹲着坐着淘米净菜洗衣,互通有无——各家的门窗虽然紧闭,可消息像长了脚,从一个妇人的口中跑到另一个人的耳朵里,于是那些家长里短(妯娌争风,兄弟争产,婆媳斗法,姑嫂置气)也就人尽皆知了。

故而这一片土地,近乎于城市里“大法院”的地位,供原告被告证人法官一一陈词,又好似现在流行的所谓“议院”,议员们对常换常新的议题发表各自的看法。

这两天青石井栏边的议题集中在落花巷新搬进来的一户人家。

说是“户”,其实只两个人,一个青年和一个大姑娘,那青年二十出头,高大的身材,粗枝大叶的,称不上美男子,倒自有他的一种风度,使人既觉得亲切,又不自觉敬服。这姓张的年轻人是个人物,和他同来的姑娘更打眼——先时人人都以为是小夫妻两个,然而听他们兄妹相称,姑娘又是闺女的装束,梳着女学生似的新式剪发,见了人微微地笑,话不多,文静温柔,竟是个十分标致的美人,因此他们搬来几天后,就有些人装着有事在门口晃来晃去。

她哥哥在前堂坐诊,她在后面,一般也不出来。除了出门卖字,等闲是见不着她的。

兄妹俩都识文断字,如求他们帮忙写封信,写张帖子,没有不许的,而且他们都写得一手好字,这妹妹还会画画儿,就在泰宁街上一个纸店里挂笔单。哥哥通晓医术,在门口挂了一张招牌,把前房稍稍布置一下,就成了个小小的医馆,只管坐诊开方子,卖一点伤风止痛的药,因为药材很贵,而且种类极多,一般的小诊所负担不起。每日一大清早,人们就见到青年颀长的身影把门板卸了,招牌搬出来,进进出出打水,买菜,没什么生意时搬个板凳也来井旁淘米洗菜。一两天的功夫,妇女们发现他看着凛凛如雄狮,实则脾气极好,见人三分笑,又极规矩,从不说一句风言风语,因此都很喜欢他,很快就“小张”,“小张”地叫起来。

“我昨儿瞧见张家小妹子出门了,倒真怪了,这兄妹两个长得一点儿不像!”

“嘿,谁又知道呢?不过要真是小夫妻,哪有男人天天洗菜做饭的?他们刚来那天不是来我们家送一碟子糖糕么?就是张小姑娘送来的,你没见到她那手,水葱一样,哪像会干活的样子?”接话的妇人拧了一把衣服,哗啦哗啦地响,“张家小姑娘是个美人灯,风吹吹就倒了,她哥哥说她从小就养得娇,当然什么事都是哥哥一把抓了。”

“小张是又能干,又细心,会疼人呐。”

“我知道了,李大姐,你这么说他好,原来是相中他了——你妹子还没许人家呢!”

李家的听到前半句,脸上本来带着笑,冷不丁也涨红了,后半句峰回路转才又放宽了,秀丽的小长挂子脸微微一沉,慢回娇眼:

“发痴!”

旁边又有人接口笑道:“李家阿姐的妹妹是很好的,家里家外什么事都做得,干练爽利得不得了。”

“我这个妹子是比旁的人灵巧些,所以心气高呀,十七了还没许人家,在乡下看不上嚜。”

正说得热闹,忽听得一声瓦响,靠墙边坐的两个妇人抬头瞧了瞧,天色已有些暗了,浓绿的树荫沉沉地坠在墙头。

“是猫?”

“也没听着叫。”

宋家阿姐一直屏声静气地淘洗青菜,这会儿也抬眼瞧了瞧那边,不紧不慢说:

“这两兄妹兴许不简单呢!”

“这怎么说呀?”

“你们且想想,他们搬进去的那房子原来是什么人住的?房东那姓王的,租了几次了,哪次住得长久?好容易找着外地两个人,租给了他们俩——可他们住进屋之后,一点事也没有!”

“这说明他们是有福的人,又年轻阳气重,大概能镇得住!”

“他们家是太平了,变成隔壁吴家闹鬼了——吴大和尚天天打他媳妇儿,前天晚上不是也从屋顶掉了片瓦,把他的头给砸破了吗?你瞧他这两天那晦气的样子!”

宋家阿姐因为就是土生土长的汉口人,在落花巷的妇女中,一向是见多识广,深孚众望的,此时她总结陈词道:

“所以这张家兄妹俩,十有八九都不是什么寻常人!”

张之维送走了巷头陈家的老妈子,外面天光沉落,青石栏边浣洗的妇女们早已各自回家,煎炒烹炸的声音在暮色里起伏,素日在门前跑着玩着的小孩们,也不见了踪影。他于是回身把门板架上拴好,向后屋走去。

到了堂屋,见一个少年大剌剌地坐在桌边,举手倒茶,见张之维进来,向他点点头——这瘦弱少年身量不足,穿一身青衣裳,皮肤微黑,貌不惊人,随处可见。他愕然地眨了两下眼,方才从青年眼底那一丝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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