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过神来的恍惚，便是有所清醒也是仓促迎战，再加上夜色深重，密林中敌我不分，匪盗们莫说夜视，甚至于大多在夜间看不清东西，是以死伤惨重。
顾少卿手中长刃划过匪盗脖颈，而后将其一脚踢开，此时已经顾不上什么隐蔽不隐蔽，只有杀敌才是如今能控场的关键，而在他身后，一直跟随他的副官也带着人从四方集合而来，堵住了寨子通往外界的道路。
他们如今所在的地方距离金银寨主寨不远，也是整个寇阳山脉中斥候所探得的最大的寨子，对于匪盗的反冲更是直面相对。
点起人马的苏合手里一对双刀，一人当先，手下已经收了数人性命，显然凶悍的紧，顾长卿则迎难而上，长剑映着火光在夜色中如同寒星划过，呛啷一声便挡住了苏合劈下的长刀。
而在摇曳火光的照射下，苏合显然认出了顾少卿：“是你！”
顾少卿眼睛微眯，也跟着认出了眼前这个带着当初带着他们上凤阳山的引路人。
如今再见已是刀刃相向，道不同不相为谋，二人也不再多话，只是手下更带了几分狠劲儿。
另一厢，堪堪从坍塌矿洞里出来的方正清，便听得身后山上喊杀声隐约传来，他回身观望，却被绵延山体挡住了视线。
“大人，底下便到了，”斥候也跟着回头望了一眼，却并不放在心上，只是指了底下燃了篝火的窝棚，“那些个山贼收拢来的民工们便在此处……贼寇已经许久不来此地，只是在山崖之上要他们将开采出来的矿石放入吊筐中，才会将食物从山上放下去……那些东西，根本不够他们果腹。”
缺医少药，腹中无粮，又有疫症在谷中传开，如今的碎石谷内成了什么样子，方正清便是不知道却也能猜想其中情况到底有多惨烈。
而远处的喊杀声也惊动了碎石谷崖上守着的贼寇，点点星火于碎石谷上方聚集起来，随即又是一阵喧嚣与喊杀声，显然是寨中贼寇已经与潜上山的斥候交上了手。
方正清收回视线，看着下方毫无动静的草房，心下也是一叹：“走罢，下去看看。”
山上已经厮杀起来，而居于谷底的民工们却没有丝毫动静，只有先前为他们带路的民夫被人看守着，留在山谷坡地上，见了方正清一行人下来，纳头便拜：“小民甘有为见过钦差大人。”
那人衣衫褴褛，发色苍苍，面上满是风霜沟壑，此时见了方正清眼底竟是透出几分水光：“还请大人为我等小民做主啊……”
方正清叹了口气：“起来，咱们一道去里面看看，你也跟本官好生说说，你们到了这寇阳山里之后，又是怎么个情况。”
“嗳，”甘有为一边应着，一边颤颤巍巍地迈步，引着方正清往碎石谷中去，“大人这边走。”
碎石谷地如其名，满谷碎石，多由山体滑落或是山间溪流带下，谷中湿气弥漫，不多时众人面上裹缠着的面巾都沾染了几分潮气。
甘有为在前带路，一边往内里走，一边道：“咱们最初都是钦州各地的百姓，都是尊了太守朱大人的令来此开挖山体……但到了这，便不归官府管了……”
寇阳山中的匪盗盘踞已久，便是官府的人见了他们也要低三下四的陪笑说话，先时还有官府力役在此看守，而后他们吃食一应便尽数交给了寇阳山金银寨的人来管，几年来陆陆续续有人被安排进来，他们多少也能打听到一些外面的事，据说官府给了他们家人银子当做抚慰，相熟人家也能得知些许自家亲眷的消息，有时说起来谁家孩子用这钱去拜了先生，入了私塾，或是说有人家用这钱办起了什么营生，众人生活虽苦，却也不是没有些什么盼头。
但慢慢的，他们这里的人越来越多，除了各地服徭役的百姓之外，还有了各地买卖来的奴隶，匪盗还在山上建了营寨，他们的生活便不如最初时那么好过了。
缺衣少食之下，难免会生病发热，可是他们却没有地方去请郎中，于是只能硬生生扛着，为了换取更多的粮食，他们不得不日夜采矿……日积月累之下，这谷中所堆积的人命，可谓是数以千计。
“年前，他们自外地寻了个游方术士，说是咱们挖矿速度太慢，他有开山方，”甘有为摇头苦笑，“他出手，硬生生震塌了数十座山。”
“塌了？”方正清顿了一顿，朝着甘有为看去。
当初钦州刺史递交朝廷的折子里，也提到了钦州地动一事，却不想，这地动的源头竟在寇阳山中。
“是啊，”甘有为叹息着点头，“嘭地一声响，地动山摇，山中埋了不少人……也是这，山神大人才降下灾祸，如今寇阳山中活着的人……十不存一，一部分死在了那场地动里，剩下的，如今大多也都沾染了疫病，如今死的死，疯的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