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中的早自习是6点40开始，方延一般6点多到教室。教学楼4楼的几个班，她最早。
张望背着书包，站在靠窗的走廊，咳嗽声叫响了声控灯，他眼睛看着走廊窗台上摊开的书。方延远远看着，像是一本五三。
“张望？”
对方没有回应。
方延的手松开门上的钥匙，走过去。
是他，也是五三，数学的五三。
方延再次出声，“你回来了啊。”
对方被突然到跟前的人吓到，手上的笔一抖，书上凭空出现了一道不合规律的黑线。
“吓死我了。”张望皱眉扫了一眼方延，“你这人怎么走路不出声啊？”
“我”方延笑了笑，都不重要了，“对不起，没注意。你进教室吧，我有钥匙。”
张望时隔多月再走进211，却发现自己的桌子早就沦落到跟垃圾堆一起了。
“谁搬过来的？”
方延看着他盯着自己的课桌，“月考搬桌子，你的一直没人来，就放在那儿了。你回来的话，跟邹老师说，他应该会给你调回去。”
“还用他调。”张望说做就做，转头就把自己的桌子搬回了原来的地方，伸手从书包里拿出纸开始擦桌子。靠窗，第四排。方延的左后方。
“你怎么才回来？还以为你……”
“家里有点儿事情，耽误了。对了你的笔记借我抄抄，政治跟语文的。”
“哦，好。”方延翻出自己的语文跟政治笔记，又张口问，“其他的还要吗？”
“不用，数学我找贾青青，英语我找舒悦。”
方延愣了愣，把笔记递过去。还想说点什么。
“行了，回去看书吧，我没空跟你讲八卦。”张望拿过笔记，放旁边，继续做那本数学的五三。
张望变了个人，211的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。
他不再打架，跟之前的那帮好兄弟也渐渐远了，每天都研究做题和考试。他很聪明，几场月考快速证明了这一点。升到高三的时候，方延的排名已经在张望后面了。
校篮球队的比赛，张望没再出现。他把所有的精力全部放到高考。
张望早就不再找方延批注作文，他有自己一月一次的作文名师辅导。
他们再没说过话。
高考如约而至，估分那天，张望早早来了学校，拿了志愿表就走。
方延那天没看见他，那时候她坐在教室，正冒着虚汗，拿着笔一遍一遍的算分。
高考第一科语文卷子发下来的一刻，她不停提醒自己“这次是真的，一定要考好。”方延从没给过自己这么大的心理暗示，后果就是写字的手抖得控制不住，作文甚至没写完。之后的一天半考试，方延觉得自己像是在梦里，又像是在天外。
她悬在半空，看着脚下的自己按部就班的走来走去，翻来翻去的写题，吃饭、睡觉。方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结束那两天的，也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家，方童问考得怎么样，她甚至听不见。
如果世界上真有灵魂，方延觉得那两天，她的灵魂抛弃了身体。
方爱民说，“考不上就去卫生所扎针吧，有门手艺能活，也好找人家。”
方延低了头，没说话。
成绩下来了，方延去邻居家打的电话。
只能上一个末尾的二本院校，学校名字不会有“大学”两个字。
回校办毕业手续的时候，看到了学校张贴的高考红榜，旁边围着密密麻麻的人。她坐在操场等到下午5点，人走光。
红纸上写着一中佳绩，金色的字。
15天，从高考考完到成绩出来，只需要15天。
这15天，方延每天6点起，起来去厨房生火，给方爱民和方童做饭。做完饭就去扫院子、跟着邻居家的婶子去矿上捡煤、去后山挑水、洗衣服，再做饭。
平静安静。
方延站在一中那棵老柳树下，把手放到以第一行14位的那个金色的名字上，轻声说，“祝贺你，大侠。”泪水突然涌出，她终于哭出声，灵魂落回身体，面对真相。
文科张望，全校排名14，985，北京。
班里的聚会，方延没参加，她忙着帮方童准备去大学的东西。
“你要不复读吧，这个分走太可惜了。过二本线了，复读是免费的。”方童接过方延给他挑的帽子。
“爸爸不让了。”
“我去说，你想去就去，爸爸那儿我去说。”
方延报了复读班的名，上了一礼拜课。那天中午，方爱民拿着编织袋在女生宿舍门口堵住了她。
“今天村支书把录取通知书拿过来了。”他很高兴，声音里带着雀跃，“走，去宿舍拿东西回家吧，我这就有两个大学生了啊。”
方延没动。
方爱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