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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西千绕池边树(2 / 2)

这场宴会本来就不是为了自己办的,她想,是为了那些后妃有机会得见天颜,是为了皇上享受一下众星捧月的感觉。

并不是为了庆祝她的成年,和即将开始的新的生活。

她对这点心知肚明。

所以她也不打算打扮的多么隆重,对于她的父皇,她从来都想着设法做个识趣的人,但是依旧总是惹他不快。

“淑妃娘娘的贺礼到了。”拾翠通报道,“礼单在这里。”

题红接了过来,“字画,藏书,古玩。”她轻轻地说,宝华公主摇着团扇的手微微顿了顿,众所周知,珈善公主不识字,淑妃素来是最擅长揣摩天子心意的,却堂而皇之地送了这些过来,看来晚上还得有一场大戏啊。

李青一笑了笑,“多谢淑妃娘娘用心。”

“揽月,”宝华公主叫了自己的宫人过来,“代珈善公主给他们赏钱。”

三个人坐了一会,讲了些闲话,又收了些贺礼,看着日头西沉,便动身往丽春园去了。

宫中家宴素来在丽春园的燕禧厅办,李青一整个宫里,最怕的地方莫过这个燕禧厅,它坐落在一片奇花异草之中,黑黢黢的影子罩在这些花木上,没来由地总是让李青一感觉几分心里发寒。

而如今她又站在了燕禧厅前的石板路上,想着今天这样的日子里,父皇应该不至于打自己的手板或者罚跪。

熬过了今天,下一次宴会,自己就可以和那个人坐在一起了。

李青一想起上一世的时候,杜毓文被囚禁了四年,每日一餐吊着命,胃早就坏了,只能吃些汤汤水水,略微不软烂一点的就吐,直到吐的只剩下清水,吐的满头冷汗,最后脱了力只能依在她的身上,她用帕子帮他擦着脸,无意间看到不知道是咳出来的,还是什么别的原因,他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几滴泪珠,将落不落的,青年很快眨了眨眼睛,让它们消失了。

杜毓文从来没抱怨过一句。

无论是冬日里清晨听见习武之人来山中闭关操演的声音,还是看到有年轻才俊一箭射下南归雁,他都只是不声不响地看着。

然后一步步地挪回屋里去,静静地把苦涩黑稠的汤药一口口地喝下去。

他从来不发脾气,只是有时候坐在那里,睫毛上会如那次一样沾上一点水光。

然而也从来没有眼泪真的落下来。

他不肯。

“我不想喜怒无常,也不想怨天尤人,也不想把气撒到什么别的上。”杜毓文轻声说,安静地看着檐下的雨珠和一片青葱的山林,李青一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,一起看着连天的雨幕,“如果难过的话,流眼泪也是没什么的吧。”

杜毓文轻轻地摇了摇头。

“虽然陛下不会再以国士待我了。”他低声说,声音几乎朦胧在了雨水之中,“若是我自己也不这么以为了。”

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,只是垂下了头,然后笑了一声,“殿下知道为什么要写惊风乱飐芙蓉水么?”

“不知道唉。”李青一提起了兴致,“是指水里有芙蓉花么?”

杜毓文摇了摇头,他伸出手来指了指眼前小小的水坑,在骤雨之中白雨跳珠,一片飘摇,“殿下你看,雨若是下得又大又急的话,入水的时候会溅起一圈水幕,像不像一朵盛开的芙蓉花。”

“像。”李青一张大了眼睛,认真地看着水面,“的确写的好厉害啊。”

“这就是他们在宴会上行令的时候写的么?”李青一问道。

杜毓文笑了一声。

“当然不是,”他笑了笑,“这位诗人写这篇诗的时候,被谪居了柳州,那些公子王孙可不会请这种罪臣共饮。”

李青一笑了笑,“那岂不是那些公子王孙的损失?”

杜毓文闻言也笑了笑,“毕竟肉食者鄙,未能远谋。”

肉食者鄙,未能远谋,李青一在心里念着这八个字,而如今她又一次站在了这个令她从小到大瑟瑟发抖的燕禧厅前。

没什么好害怕的,李青一想,她微微地抬起了头,心无旁骛地欣赏着夕阳留下的千里落霞,万丈霞光红得摄人心魄,昭告着明天是个远行的好日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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