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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言(1 / 3)

姬桢实在并没有对太后寄予太多指望——当沈衍告诉她,将他调去皇帝身边,乃是皇帝陛下自己的旨意时,她便已然明白了。

沈曙并不是个心机深沉的人,便是今生境遇不同,因此多了些心眼,也绝不敢托大到妄言皇帝旨意的地步。

那么,让沈衍入御前,便是阿兄自己的意思。

阿兄是在顾虑什么,才如此作为?

她说不出话,沈衍亦沉默良久,方低声道:“殿下,臣便是不得不去,也不是没有好处。至少,陛下身边的事儿,臣多少会知晓些许,如遇着与殿下有关的事儿,说不准,也能劝谏一二。”

姬桢抬眼瞧瞧他,委屈道:“我……我只是不舍得你走,也不舍得,你对着阿兄,要自称‘奴’……”

沈衍一怔。

心上一片暖意。

“臣虽称不上大丈夫,倒也算得上能屈能伸。殿下不必为臣委屈。臣无论去到什么地方……”

姬桢等他那后半句话,等不到,却瞧见他脸上渐渐泛红。

她凝着眉,问:“你要说些什么?还说不说?”

沈衍扭过头去,狠狠一咬牙,道:“臣的心思,总是在殿下身边的。”

接着便没了回音。

他等了许久,越等越是心慌,终于忍不住回头瞧姬桢一眼,却见她仍然抿着唇,定定瞧着他。

“殿下不信臣吗?”

“……我一向信你的。”她的声音有些哑,垂下头,唇角却上挑,“沈二郎你记住今日说的话——我……我等你。”

沈衍轻而缓地应她:“臣也,等着殿下。”

姬桢心头一凛,眸光微颤。

沈衍这话是什么意思?如何算作……“等着殿下”?

她一时有许多猜想。

然而沈衍并不给她那么长的时间去一一琢磨。

他竟然伸出手来,将她的手扣在掌中,坚定而平稳地道:“殿下过来罢,臣有话与您说。”

“……那也该你过来啊。”姬桢口上说着,朝他稍稍移了移身体。

沈衍笑了一声,果然主动靠近了她,道:“臣若是入了宫,便不能在殿下身边时时服侍。有几桩事,到底要和殿下交代的。”

姬桢一激灵:“什么事?”

“其一,陛下大约并不疑殿下,但对怀王殿下却总是忌惮。因此,殿下顶好及时修缮公主府,一俟府邸修好,便尽快移府,此事宜早不宜迟——否则殿下无论做什么,陛下或许都会怀疑这是出于怀王殿下的授意,不仅有碍殿下前程,对怀王殿下亦十分不好。”

“其二,陛下安排殿下去做赈抚百姓之事,此事千丝万缕,头绪在户部,关键却在京城里巷之间。事成与不成,全要看粥汤药衣究竟是分到了什么人手中。殿下若是信不过京中猾吏,不妨借叶缮麾下金吾卫卫士,监督胥吏统计人数,分发物资,这倒也不算很逾越,却一来能免奸吏弄权,二来可防刁民生事。”

“其三,这件差事若是办得不好,人人都会说殿下果然女流之辈,不堪一用。若是办得好,重臣也多半认为这是陛下疼爱殿下,因此格外为殿下添了许多堪用的人手,事情方能成功——臣知这对殿下不公,然而殿下若是听到朝野中有这样的议论,万万莫要为此乱了心神。”

“其四,京中雪灾,不过是癣芥小疾,虽然亦有百姓因此蒙难,然而人数不多,钱粮不广,朝廷稍用囤储,便可敷衍过去。然而这一场雪怕是缓解不了几分旱情,若是来年雨水仍然不好,各地怕是要有饥馑的。虽然彼时抚民之事未必还是殿下来,然而殿下现下也需当心户部仓中存粮。”

“再有,殿下自己粮行中的储备,切莫轻动。至少明岁,江南四郡的粮食送到京城之前,京中粮价只会涨,断不会跌。若是粮价涨得离谱,殿下该出手时也要出手,不能让百姓因吃不起粮食而生生饿死。可若是旁人都不肯降价,殿下莫要压低好米粮的价码,彼时只将陈米、劣米、掺了泥石的米麦降价售卖便是。”

沈衍不停口地说了七|八件事,终于停下了,望了已然目瞪口呆的姬桢,苦笑一声。

“臣不是不信殿下的本事,只是……只是,总想将臣知晓的,全都说给殿下听……”

“你……我总觉得,你什么都知晓。若是要将这些都说给我听,怕是许久都说不完罢。”姬桢道。

沈衍轻轻摇头:“殿下知晓臣知晓的事情。”

姬桢与他四目相对,终于眨眨眼,垂下眼帘,轻轻一叹。

沈衍的手不知什么时候,又搭在了她手背上。

他的手并不温暖,指尖甚至沁着丝缕凉意。

她猝然抬头。

他眼中,是许多说不出的话。

真可耻,那一刻,她竟然有些难过。

姬桢将手从他掌中抽开,接着一下又一下缓缓颔首,仿佛是一意要叫他看清:“我知道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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