盈盈，像是一种身份的证明。或许是有岁月的沉淀，她比小姑娘稳重，连话也说得十分顺畅，唇角勾起时，长长翘翘的睫毛下，同样也有浅浅的笑纹屈起。
可令暎不在乎这些，她只是稍稍蹙眉：“世界的命途？”
是重复，也是疑问。树人婆婆就笑一笑，道：“是的，命途。”
她停顿片刻，再开口时，连有些生分的代称都一并改了：“孩子，不知你有没有发现，我们所处的世界，其实正在经历一场巨大的动荡。”
“知道，”令暎点头，继而眼睛一亮，她好像在迷茫中抓住了一条隐约的线索，不自觉地，就以自言自语般的声量喃喃起来，“妖族消失，城池空置，这些都是‘动荡’的一部分么？那……”
那和她又有什么联系呢？
那样多的人消失了，为什么她仍存在？令暎不是没有迷茫过：身为一个城主，竟然连自己的城池都守不住，每日睁眼，看到的都是一片荒野。既然要收走她的城，又为什么……要让她看到所谓的“天外之音”？
想到这儿，她不经意间看了看天，这才发现文字们都没了踪影。
又不知道躲去哪儿了。
树人婆婆的笑意浅浅，抬起手来，安抚似的揉一揉令暎的脸侧。她不回答，只道：“天机不可泄露，但你可以牵动天机。”
她似乎是想起什么，视线扫过身前的焦土，难免带上一分怅然。但她又很快整理好心情，接着开口时，又是那般平稳柔和的声音：“我该多谢你。孩子，我之一族本该在动荡结束前覆灭，我费尽神思，也只能献祭自己以救族人。现在，你救了我，也救下我的子孙们，我……感激你。”
令暎尚在思考先前那几句话的深意，此刻听了，只习惯性答：“只是顺势为之，不必……”
不必言谢。
话还未完。树人婆婆好似没有听见令暎开口，只顺着自己的话头继续讲道：“我族的命运已经与你相系，之后，万古树人一族将倾尽全力，助你渡过劫难。”
令暎：……
啊？
她赶忙摇头：“我尚未加固术法，傀儡术的联系可以解除。你不必……”
不必因为那八字没一撇的主从关系而奉献。
两个不必，是一个都没能说完整的。树人婆婆不待令暎说完，她略一摇头，带着更深更浓的笑意，道：“万古树人本就该与天同行，孩子，你不要多想。”
令暎：……
这是不用多想的事儿吗？
她沉默，万古树婆婆就继续往下说：“据闻丹鸟城风水极佳，或许，正适合我们一族居住。还请城主万勿嫌弃，赠我族一方栖身之地。至于我……”
“堪舆、探矿、寻宝、园艺、净化灵气、占卜吉凶，这些，我都略懂。”
令暎……令暎不沉默了，她握住万古树婆婆的手，郑重道：“请您务必随我回城。”
她动作突然，婆婆却一点儿都没意外的。她只是笑着点一点头，最后又补上一句：“对了，孩子，我有名字，你可唤我‘青杳’。”
于是回城。
这时候，漆黑的天幕终于被掀开一角，日头将将升起，带来一丝晨光。将走未走的时候，令暎回头一看——山林还是漆黑的，烧焦的痕迹遍布各处，但已经不再有火星迸溅。被焚尽的森林之下，是焦黑而空荡的土地。这时候，连长居此地的万古树人也要离开了……
这地，好像空得有些可惜啊。
她稍一停顿，群晟和青杳就都跟着驻足。后者含笑开口，道：“城主若看上什么，大可直接带回丹鸟城。”
“城主”什么的，这就改口了哈。
……确实看上了，看上了这一山的好土。但现在到底不大方便，于是令暎只摇一摇头，跟上了队伍。
来时是两人一树，回时就变成这样一大群人。队伍行进很慢，直到天已大亮，他们才终于回到丹鸟城的边界上。
三千零七号怀抱着一棵软趴趴的小树苗，就这么等在那里。一夜过去，他好像连姿势都没怎么变的——直至见了这庞大的队伍，他才动作一顿，“咔哒”，活动了关节，走上前来。
他把头转向群晟，群晟无言；看向青杳，青杳就露出和煦的笑容，顺着看了回去。末了，忽视一众树人好奇的视线，他越过人群，来到令暎身前。
他压低声音，当着众人的面，话却只说给令暎一个人听：“先前那位人修……”
令暎一愣：“他回来了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