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卯时，天际灰蒙，云霞未出。
刘婳打着哈欠，一脸困倦地从床上爬起身。
无数个小宫女涌上前围着她转。菊香架起她的胳膊，帮她套上银丝雪纺质的水青色曲裾裙；兰香端正她的脖子，为她戴上黑曜宝石的璎珞和雪珍珠耳铛；竹香提起她的脚跟，替她穿上藕粉色流苏式的绣花鞋；梅香高高举起那镶金带银的脸盆，高声喊:“请公主盥洗……”
早晨的一切都那样匆忙，刘婳迷迷糊糊，意识寥寥，像个精致的木偶般任人摆布。
“菊香，去看看公主的药煎好没……”
“竹香，去找找公主的披风，待会出门时带着……”
“梅香，去瞧瞧……”
刘婳打了个哈欠，百无聊赖地又坐回到床榻上，看着兰香对其他几人发号施令。
殿里一时又糟乱起来，就如同人的心情一样。
临近端午佳节，皇后娘娘下令今年各宫要提前准备艾草，菖蒲，桃木板，雄黄酒等物件，待到端午那日，宫里还要大兴夜宴，宫娥们便没日没夜地忙碌起来……不仅如此，自今日起，无论是各宫的妃子还是公主，都须卯时起身，洁脸净身，前往椒房殿向皇后娘娘请早安，听讲训。
这几日随着百花齐放，烈焰当空，汉宫也一下子热闹起来。
“太子殿下来了——”
刘婳正托腮昏昏欲睡，突听门外一声传报，吓得她一哆嗦，头一歪，牙不小心咬到了自己侧颊上的肉。她疼得惊呼一声，揉着脸，神情委屈地看着迎面走来的男人。
“王兄怎么来了？今日不上早朝吗？”
借着烛光幽明，刘婳慢慢看清了王兄今日的穿着:一件深色官服蟒袍，束了玉冠，俨然是一副准备好要上朝的模样。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话好像是问多余了，脸不由红了起来。
“是打算去上朝，但想起你今日也要去未央宫，遂等你一起，顺便——”刘羿撩袍坐下，眼睛急迫地在殿里扫视一圈，有些心猿意马道:“顺便把我昨日落在这的琴也一并拿回去。”
刘婳抬头看他一眼，又很快低下，把玩着衣裙上的襟带，撇嘴小声道:“你的琴我自然是好生收着，同我那琵琶放在一起，又不会坏！你这样急切地寻它，倒像我能吃了它似的。”
“你倒是吃不了它。”刘羿被逗笑了，起伏的影子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好看。不端架子的时候，他的笑声会比往日更加爽朗、轻松，这引得刘婳忍不住多看了几眼。
“不过，它会不会吃了你倒不好说了。”
他一边笑，一边摆手让殿里的宫女去取琴，放回到马车上。
刘婳不解，歪着头问刘羿:“它能吃了我？难道成精了不成？”
她想起先前看过的一个话本子，讲的是一个状元郎的妻子很爱弹琵琶，爱妻如命的状元郎便寻遍天下名乐之坊为妻子做了把最好的琵琶，夫妻二人爱护非常，日子久了，那琵琶在两人呵护下慢慢吸收日夜精华，最后竟成了精，变成了一位貌美的女子，勾引了那个状元郎，还生生气死了原配……想到这，刘婳倒吸一口凉气，喃喃自语道:“莫非真成精了不成。”
话音刚落，额头突然被敲了一下。她娇气地“哎呦”一声，不满地瞪着面前之人，凶道:“王兄打我作甚？阿曦本来就不聪明，再打可就更笨了。”
刘羿满面春光，兴致勃勃地同她开玩笑，“笨点多好，倒不会想些弯弯绕绕，没什么烦恼，一辈子都能活的快乐。”
“笨了一点也不好，王兄说的许多话我都听不懂，别人取笑我我也不知道，有时候还会跟着她们一起笑……”她黯然神伤般垂下头拨弄着腰间的莲花荷包，使它像陀螺一样不停地旋转再旋转。
刘羿默了半刻，怜爱般抚了抚她的发顶，温声道:“你如今这样都是我之错，是我只知教你吟诗弄乐，学些附庸风雅之物，却不曾让你学会该如何在这乱世中生存……如今你也长大了，我是该把一切都教给你，让你学些为人处世的道理，到那时就再也没人说我们阿曦笨了。”
刘婳眨着眼，一脸茫然地望着他，“你已经教会我很多东西了，是阿曦自己太笨学不会，与王兄有什么关系呢？”
她显然听不懂王兄话里的意思。
刘羿起身，只笑着去牵她的手，对此并没有回答。
“时辰不早了，该走了。”
他带着她出了殿，上了马车，迎着朝阳，慢慢驶向未央宫。
……
刘婳到椒房殿时，殿里已经人满为患了。
她站在殿前，恭敬端庄地朝皇后行礼。
高台上的皇后微微颔首，一如既往地不苟言笑，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刘婳，好半晌后才开口不冷不热道:“起身坐下吧。”
她的位置被安排在最边缘，已经快要出殿去了。
刘婳正襟危坐，有些拘谨地瞧着这满殿的贵人。
在这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