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 湖边
我站在那里，说不出话。
送给她的新鞋规整地摆在岸边，没有沾染一丝污浊，像两只小青鸟一般。向湖面看去，一路小小的脚印径直伸向湖中，却没有回来的脚印。
在临死前，她将我送给的新鞋脱下来了。为什么呢？
是过于珍惜而不愿弄脏它们吗？
不可能，我可是她的杀父仇人。估计是她怕带着仇人的东西死去，在下面会受到爹娘的怪责吧。
我站了很久，直到夜的冷风划过我的脸。
我拿出当时装鞋的小方布，将它们四四方方地包好，揣在腰包里。失魂落魄地沿着河回去。
“少侠，留步。”一个稚嫩而熟悉的声音响起。
我几乎不敢确定那是在叫我。
我是狼，是匪，是手上沾满血的恶徒，配不上“侠”的称号。
我又看见了梦中的场景：一个侠客头戴斗笠，腰间着一把佩剑。随后梦碎了，侠客变成了手持砍刀的盗匪，身下坐着死人的骷髅……
我控制自己不去多想。
向前看去，我看清了来者的面容。
是那个乞丐女孩。
她气喘吁吁，似乎是一路跑过来的。
“怎么，出事了吗？”我看着她焦急的样子，问道。
“今早上，你是不是在找跟你一起的那个女娃，然后我告诉你她沿着河走了？”
我点点头，表示确有此事。
“她现在在我家，跟我走！”她转过身，急忙为我引路，我在后面一路跟随。
深夜 女孩的家
那简直不能被称为家。说的直白些，那就是一个草制的窝棚。
也是，毕竟是流亡于此的乞丐，能有这样一个“家”，已经很难得了。
两个乞丐——或者说是女孩的爹爹和叔叔，不远而不近地遥望一个娇小的人影。
我一眼便认出来，那是满穗。
“恩人！您终于来了！”
“她怎么了，没事吧？”我强忍着内心的焦急，手指指向满穗的地方。
“她身体上没有什么大问题，只是被我们救上来后，她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，我们怕她再做什么想不开的事，就在一旁看着。”
他们见我没说话，继续说着：
“今早上，俺家妮儿偷偷溜出去，不一会儿便回来跟俺们说您家女娃沿着河边走了。我们不放心，就在河边摇了艘船一路跟着。赶到时正碰见她走向水里，便赶紧把她救了起来。”
“嗯，谢了。”吐出了几个很陌生的字眼，往满穗的方向走去。
我几乎从未跟别人道过谢。
她瘦小的身影微微颤抖，似乎在低声啜泣。
我坐到了她的旁边，她并没有排斥。
“我看见你为我留的东西了。”我率先出声，打破这令人不安的沉默。
她没有回话，空洞的眼神仍然望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河流。
但我们都心知肚明：我指的是那个荷包，这也是指认我是她杀父仇人的直接证据。
“我很好奇，你为什么不亲自杀死我，而去选择投湖自尽？你在马车上明明是有机会的。”
忽然，我听到金属落地的声音，是刀。他扔掉了一把刀，我不知道那是她用来自尽的，还是用来杀死我的。
我更偏向后者。
“杀？我当然想杀了你啊……”
“我想要杀你一千次、一万次！我想过无数办法，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杀了你！”
“我想把你用火烧死、用水淹死、用被子闷死、用拳打死、用脚踩死！”
“把你剥皮、抽筋、活烹、车裂、凌迟！”
“我在心里念了无数次你的姓名，现在却又下不了手……”
“你为什么突然对她们那么好，为什么突然那么关心我，为什么要送我那双新鞋子啊！”
“我对不起爹爹、对不起娘、对不起弟弟……我怎么这么没用啊！”
我默默听着，听着她由低声啜泣变成放声大哭，她终于还是撑不住，倒在我的怀里。
从早上就没吃饭，徒步从客栈走到湖边，又在冰冷的湖水里泡着，身体早就不行了。
“我给你的鞋子呢？拿出来我看看。”我温柔地把她抱在怀里，看着她那双赤裸着的、脚底沾满河泥的脚，有一句没一句地问着。
“不给！我早就扔了，我看见你就烦！”
她在撒谎，那双鞋正安静地躺在我的腰包里。
我竟从她的语气中读出些傲娇的感觉，是我的错觉吗？
将计就计，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吧。
“你，过来。”我伸手招呼女孩过来。
“恩人，有事吗？”
她还是改掉了那不太恰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