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台后方，双手叉抱于胸前，还是那副悠然自若的模样，季妙言视而不见。
季妙言才转入街市，周戬就看见她了。
料想她不愿意见到自己，干脆就站在看台后方，连招呼都不用打。
百姓敲锣打鼓，游行队伍和着乐声边走边跳。
之前在建康忙于公事，几乎不会去观看这些民间活动，今日也算躲懒，季妙言抬手遮住日光，饶有兴致的看着。
除了周戬，估计谁也没注意到，有个老者颤颤巍巍往看台方向走来。老者不是生客，周戬并未使眼色给兵卒加以阻拦。
待老者已走近李润刺史，刺史才把他认出来。
“督察可曾听闻过王谢二家？”李润细眯着眼，凑过头去问季妙言。
虽一时拿不准刺史所问与这游行有何关系，季妙言还是侧头回应，“自是知晓一些，前朝王谢二族可谓风光无限。”
李润点头，努嘴指指离自己一步远的那个老者，“喏，这个老汉，就是新安王氏后人，曾也承袭爵位，侯景之乱中一路逃到赫凉。”
“可惜谢家不承情，断绝了再与王家联姻的提议，他那独子为情投湖，他一夜白头，成了如今这般。”李润不甚唏嘘。
“刺史大人，您看能帮老朽向京都王家搭个话么？”
老者意识时明时昏，却总还惦记着能回京攀上贵亲。
李润刺史听清老者的话，又看看右手边的季妙言。这小女官，年纪轻轻不谙世事，不知哪里得君主赏识，还成了督察了，索性逗趣一番。
“李某如何识得京都王家人呐，不如请京都来的督察帮忙吧。”话头引向季妙言。
季妙言心下为这老者不值，士族没落的根本，并非侯景之乱，而是士族本身已腐朽气弱。谢家如今在朝中地位远不如前，怎可能再去拉扯王家这根枯枝呢。
人为私利，无可厚非。
亦如季家欲遭祸端，周戬急急退婚，换作他人，同样也会如此。
思及此，季妙言都不想再看游行，欲转身下台之际，却被那老者一把拉住。
“您就是京都来的官爷？”老者声音涩哑无力。
季妙言只好驻足应声。
老者日前听说京都来了大官，专门视察整治赫凉来了，不妨今日一见，确是个女子。
白净的面颊，清亮的眼眸。
瞬时与记忆中那个谢氏玄孙女的影像有几分重合，独子王筠痴心于她，哪料谢家断绝婚约，王筠心下深受打击，跳湖自尽。
这该死的侯门贵女！
激愤乍起，老者脑中不甚清明，一把抓抢过恰巧经过身边的，游行人手中的竹鞭，直直朝季妙言打去。
季妙言万万没明白过来，发生了何事，只看见那竹鞭将将要砸中自己的头，双手下意识抬起护住自己。
流星赶月般，身前闪进一堵黑影，那竹鞭“啪”的一声，不知是打在黑影身上，还是黑影夺取竹鞭发出的声响。
待季妙言回神，那老者已经被护边军拖走了。
而那道黑影，转过身来，似是目光停留于头顶片刻，便跳下看台追上老者，消失在人群中。
李润惊骇，嚷着顾图带季妙言回去。
于是那句噎在喉头的“多谢”，只能生生咽到肚里，没声没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