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害怕。
一切都太快了，在刚刚那个瞬间，那一声清脆的“叮”，让他可以确认恒影剑击在寒溪神剑上。但他却不敢保证，恒影剑是否真的打偏了寒溪神剑，倘若没有，那么……
晏敬时头一次觉得手足无措，他看着从指缝中渗透出来的血液，头脑一片空白，竟然不知道要干些什么。
“师兄，冷静，让我来、我来。”
晏敬时终于回过一点神，他微微错动了身子，给沈风帘留出来一些空间。沈风帘顺势点了棠卿的几个大穴，又往棠卿嘴里慌忙塞了许多灵药。
晏敬时在恍惚中听见沈风帘的声音：“……偏了一点，正好错开心口。师兄，快带棠卿回城。”她左右张望了一下，开口喊道：“邢君诚，给师兄开路，快点！”
棠卿和陆寒衣是同归于尽的打法。陆寒衣也在中剑的那一刻脱力，郑云枝飞身上前，接住了不断坠落的陆寒衣。
“门主……寒衣、寒衣？”郑云枝小声地叫着他的名字。
“咳咳……”陆寒衣咳出一大口血，他如此鲜明地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。棠卿的那一剑，贯穿了他的胸口、很疼。不过好在，棠卿也没讨到什么好处，倒也不算是输了。
“范愁呢？”郑云枝伸手去托他的下颌，似乎这样，陆寒衣便不会呕出更多血。她语气愈发急躁：“范愁、范愁呢？去找！”
陆寒衣没什么力气坐起来，只能靠在郑云枝的身上。临近死亡的时候，他却觉得无比的轻松。
——终于不用再考虑许多了。
他想：只是，我还有一点遗憾。
他颤抖着手去摸索，微微用力，从脖子上便拽下来一个坠子。那水滴状的坠子通体碧绿，此刻沾染了点鲜血，却在天光的映衬下，依旧是那么透亮。
陆寒衣小声地开口，似是喃喃自语：“……一直是我对不起你。虽然有些晚了，但这坠子，你想要，给你。”
“这一次，我心甘情愿。”只是这些话，她听不见了。
郑云枝焦急道：“你说什么，寒衣，你——”
时空忽得在这一瞬间停止，陆寒衣一瞬间警觉起来，他依旧没什么力气，但他的伤口，却在这一刻忽得不再抽疼。万物静止，他抬首看见了半空若隐若现的虚影，不由得眯起眼睛，“你是……应龙？”
“是。”
“你为何而来？”
“我因为你的‘心甘情愿’而来。”应龙说：“……她可以回家了。”
“哈哈，”陆寒衣有些自嘲地笑笑，“……原来都是真的啊，她该开心了吧，我要死了，她也要回去了。这一刻，她等很久了。”
长久的寂静之后，一道女声蓦然出现：“寒衣。”
陆寒衣的身子忽得一僵，他不可置信地抬头，看向了面前那个渐渐聚拢的身影。
别人不知道，其实，她已经很久没有喊他的名字了。什么时候，他也会因为一个称呼开心。
只是她现在是魂魄的样子，触摸不到任何实体，当然也碰不到他。唐倾缓步而来，她在他的面前半蹲下身子，轻轻开口说：“寒衣，还是……谢谢你啊。”
陆寒衣长叹一口气，他拳头捏紧了又放开，但最终还是说：“你谢我什么？你不是应该讨厌我？”
唐倾努力维持着笑容，最后还是泪流满满：“恨不恨的，早就说不清楚了。”
“我感谢你，是因为你让我回家，还有……和你在天行剑宗的那段时间，我曾经是真的很开心。”她顿了顿，轻声道：“那时候，别人都以为我是另一人，只有你。”
“你是这个世界上，第一认识‘我’的人。”
“我……”他张了张嘴，还是不知道说什么，最后的最后，他只笑笑，开口说：“唐倾，回家吧……如果可以，把不愉快的事情都忘了。”
他伸手把坠子递了出去，唐倾也下意识地去接。出乎意料的，那雕刻着翠竹的坠子，竟然稳稳地落在了她的掌心。
“我受天道惩罚，已无力再开天门，”应龙打破寂静：“但是我可以借助寒溪神剑的神力，陆寒衣，你真的愿意放手吗？”
陆寒衣又笑了下，恍惚之间，让唐倾觉得又看到了当年的少年。他说：“我愿意。”
话音落下，从寒溪神剑中迸发出一道光束，那光束直达天际，在光柱与天空相接的地方，迸发出流光溢彩的光环。
应龙道：“天门已开。”
时空在这一瞬间恢复运转。陆寒衣也在这一刻听见郑云枝的声音：“……寒衣，你说什么？”
唐倾感觉自己越来越轻盈，她正在朝着天门而去。这样的场景已经经历了一次，她并不觉得新奇，只不过这一次，不会再有人阻止她了。
陆寒衣朝天望去，那脱力与刺痛又回来了，他的目光落在了越来越远的唐倾身上，他用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说：“对不起。”
雪停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