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意欢头也不回地走出重明台。
重明台前白玉阶梯辉煌壮观，拔地而起，足足有十四层。背后的重明台居高临下，是天下权势的中心，在昏暗夜色中依旧是无比威严。
萧意欢视线落在眼前虚空处，踩着白玉阶梯一步步往下走，身侧挽媱紧紧搀扶着她的手臂。
迈下最后一层阶梯时，萧意欢突然停住了脚步。
她蓦然想起从前皇帝也是在重明台里批阅奏折，会见群臣。
而每到那时候，王德全便会牵着她站在此处，看面前宫墙耸立，灰鸟自穹顶划过。给她讲山精志怪，等皇帝处理完朝政后一同离开。
轿子已经停在空地上候了许久。一旁的侍从掀开帘子，却见元昭公主不知怎的站在台阶上，迟迟不往前来。
挽媱也看向萧意欢，有些疑惑地唤了一声：“殿下？”
萧意欢抓着挽媱的手一紧，还没回过神来就下意识往前踩下了最后一步台阶。
她一顿，觉得自己是昏了头：“......无事，走吧。”
轿子一路行到东门后停下。
挽媱还没有动作，眼前的帘子就先一步被人掀开了。
卫绛风站在外面，一手按着轿门，俯身朝里看过来。
萧意欢没想到卫绛风还在此处，抬眼看他，有些意外：“卫郎？”
“殿下。”
周围光线昏暗，萧意欢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，只听见他略显低沉的声音：“臣送您回府。”
萧意欢弯腰走出轿子，没察觉到他的异样，说道：“往后无事卫郎先行离去便可，无须候着本宫。”
她说这话时也没有看卫绛风，而是直直走向马车。
卫绛风在旁边闭了闭眼，下颔悄然绷紧。直到一旁的侍从牵来马匹，他接过缰绳翻身上马，夜风吹来让他鬓角细碎的发向后去，浓眉深目，英俊阴骛。
坐在车前为萧意欢赶车的玄甲卫不知为何没有立刻驱使马匹离开，而是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卫绛风。
半晌，玄衣侯爷握着缰绳，长腿一蹬，不紧不慢驱马行至马车侧旁。
卫绛风看着那扇紧绷的雕花窗，胸膛起伏几下，声音里带着些冷意，逐字慢慢说道：“驾稳些，勿要颠簸了殿下。”
玄甲卫应是，手中缰绳一甩，马车便辘辘行向宫门外，将犹如长着巨口的千仞宫墙远远落在身后。
第二日，月氏使团离开京城。沙尔汗在临行前特意来元昭公主府见萧意欢一面。
“元昭，我要回月氏了。”
沙尔汗呲出一口白牙，说罢又叹了一口气，面上表情当真有些遗憾：“可惜元昭不喜欢我，否则就算是有卫侯爷在，我也会求娶你，与你一同离开萧齐，到月氏去。”
“啪！”
一声脆响。
萧意欢拿着金剪子剪去盆栽多余的枝桠，闻言看着沙尔汗，当真有些好奇，问道：“你为何说你喜欢本宫？”
分明没有什么交集，何来心慕？
沙尔汗抹额上的宝石与他深棕色的瞳孔互相映衬，他说道：“我不喜欢做月氏的沙尔汗亲王。十四岁那年，我带着努克他们牵着骆驼，走到哪里，便做哪里的生意。”
后来他来到萧齐，意外与萧意欢搭上了线。
沙尔汗是月氏的勇士，是草原上的孤狼，是沙漠里的狐狸。月氏人喜欢宝石与美人，沙尔汗这一点尤甚。
他瞧见萧意欢，就像小时候第一次瞧见父王王冠上的血红色宝石，当即目眩神迷。
听了这个理由，萧意欢不免有些嫌弃：“不过贪图皮囊。”
“不，元昭，你与我很像。”
他是月氏亲王，元昭是萧齐公主。他走遍天下来到萧齐，她又从众多商队里挑中了他——这难道不就是神明的旨意吗？
“比起萧齐女子，元昭像是月氏的姑娘。”
沙尔汗微微一笑：“我王兄想做月氏王，我便回月氏去做他的将军。再过几年，等他坐稳了月氏王的位置，我就离开月氏，牵着骆驼一直往西走。”
说完，他眨眨眼看着萧意欢：“你呢，元昭？你分明日日不高兴，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？”
萧意欢看着他，不知这人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。
她面无表情道：“谁说本宫不高兴。”
“不用别人说，我从你的眼睛里便可以瞧出来。”沙尔汗摇摇头，说道：“你不知道，你笑起来眼睛里是冷的。”
什么冷的热的，这月氏人不会说萧齐话，一派胡言。
就在这时，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。萧意欢看过去，见先前给她送过信件的月氏青年努克站在门外，用月氏语对着沙尔汗说了几句话。
沙尔汗对他点点头，随后又看了一眼萧意欢，咧嘴笑了：“马吃好草了，元昭，我要走了。”
他挥手，转身头也不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