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泠度寺(1 / 2)

昏茫茫的天沉得抬不起头,乌云滚滚悬于穹顶,宛有顷刻摧噬之势。尘粒黏沾在潮湿的风里,滂沱大雨连绵七日,枯叶残花卷入泥浆,最后一丝气韵也消失殆尽。琥安江外的山腰,身着锦衣便服的中年男子抿紧双唇,眉心的褐肤拧成“川”字。破败的茅屋只剩残骸,家禽、野物尸身覆土,鹰隼无声穿云而下,怏怏无力的鼠只魂惊四蹿。山间午钟打破时间的凝滞,近身侍卫孙耀瞧着天色,俯身提醒,“大人,丕牙县令已将受灾百姓悉数安顿。黑云渐厚,泠度寺近在方圆,供天神郜幺,寺建百年渡援百姓,难灾之年香火不断。属下已探过路。”

温肃泷转过身,褶皱的眼窝颜色加深,“冬时久雹,春日疫生,夏季酷旱,而今秋至,武江涨洪,州县罹患水祸,百姓失所。圣上委我巡抚重任,本官已过南域二十三县,一岁即届,民生凋敝,浙水城中鱼米粮库所剩无多,境内寇野趁乱骚动......”

温肃泷眼神黯了些,孙耀为他引路,细语宽慰,“天灾难测,古有万人三代筑堤将成,地动彻毁根基,黔首家破人亡,财政亏空,举国哀恸。人智,虽无以撼天,但齐心可尽人事。三季异常,兴许挨过此秋,瑞雪兆丰年。”

温肃泷沉沉叹了口气,“无力......撼天........”

青石梯上下蜿蜒,板木撞击的声音从门匾后传来,小和尚大汗淋漓,脸色惊慌,衣着上的污垢还没来得及清理。快要近巡抚位置,孙耀比剑鞘至身前,温肃泷循向和尚身后,迅捷勇猛的白狗连跃五梯着地,眼中炯炯警告。它前腿又跨,孙耀一掌将和尚推至泥墙,转头以鞘身抵挡白狗的攻击。

“施、施主,这恶狗擅闯泠度,如其主人机狡难缠,施主小心”

白狗吠声以示怒威,孙耀敛神屏息,温肃泷却将他的手臂按住,抬头看,鬓眉尽白、身着袈裟的老者屹在山门,一声平和的问候缓缓来,“诸位施主,终于到了”

小和尚带诧异之色,恭恭敬敬朝梯顶的和尚躬身,“海青方丈,您可算出现了,庙里那位姑娘——”

“竹宇,回去歇着吧”海青捻着佛珠,似毫不在意白狗的咄咄逼人,慈详地瞧着小和尚,“洗净衣衫,将未读完的课习补上”

小和尚不解,瞧那白狗有些出神,一溜烟就往旁边道去了,白狗不管不顾,紧随其后。孙耀先声发问,“方丈,在此等我们很久了?”

“缘者远至,今日泠度寺有一人等候温施主多时”

听到“温”字,孙耀有些迟疑。圣上遣温大人南巡救灾,近日至丕牙。“泠度”本是开国先皇所赐之名,方丈住持了知官情并不足为奇。难道......是巡抚大人早有安排?

只见海青回身入寺门,温肃泷面不改色地跟了上去。

泠度寺嵌于山中,周边楠树挺拔,聚伞状的花朵不似往年张扬。越过正堂,悉悉簌簌的抱怨、议论声此起彼伏,数十名和尚被沾满泥垢的织网围在院中。

“姑娘,你将我师兄弟众人困在此处近半炷香,不伤不打,意欲何为?佛门清净,再不放人,休怪我等无礼了!”

花坛上打坐的红衣女子轻松笑笑,满意地瞥了瞥香炉里燃尽的七只香条,捻着手中的画本:“郜幺战神——泠度寺唯一主神。仙族郜幺,战无不胜,擒妖魔,平反乱。启蜇冢封战神圣剑杳蔼流玉,拔剑者为尊神之身,足有统领四界之能。奈何郜幺战神只求天地正义,无谓权财名利。此亮节高风、景行高山之迹足使天地慨然赞颂......这旁叙倒写得浓情深谊。不过,郜幺军功盖世就有能力一统四界,那人间大将军守卫边疆有功,皇帝的位置就当仁不让了?”

温肃泷没等她的话音落下,掌中功力将织网撕碎,一声咆哮:“黄毛小儿信口雌黄!天子皇家岂容你私下置喙!此等戏言一如梦话!今身在佛门,佛祖慈悲,且算你无心冲撞之失,还不快快低头认错!”

叮叮咚咚的奔赴声匆匆撵近,一条花狗从左前方院角从窜来。而院角上空,红光与墨黑交缠。

红衣女子自然蹲下,左手替花狗顺毛,像是读懂狗语般轻轻勾唇。再抬头,温肃泷目光烁烁,孙耀嘴巴张了又合,拧紧了眉头。

和尚们见到海青,争先恐后解释,“方丈,这姑娘来历不明,困我们在此半炷香,不知是何居心”

海青双手合十,“阿弥陀佛,因缘际会。女施主以障法滞留,人与狗皆无妄为,老衲不解。”

和尚们这才醒悟,香炉里已燃尽八只香条,竟过去了两个时辰!

红衣女子顿了顿,朝海青行礼,略过自报名讳,“无妄天灾,人族罹难。我流离十月,探根问底,寻到此处。今日贸然造访,引诸围观,实有难言之隐。”

左前的院墙边,红光将墨黑吞噬。红衣姑娘松了口气,示意花狗作撤退准备,“诸位放心,这十月灾难终将结束了——”

“汪汪——”

清亮的狗叫从左前院墙后传来,花狗竖起耳朵,红衣女子闪过一丝惊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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