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黑龙会——玄洋社的这群浪人,不止在日租界里胡天胡地,还经常充作日本人的打手,到外头来寻衅滋事。”端木瑾感到握在掌中的唐沅的纤指不仅冰凉,还轻轻地颤抖,安抚性地攥了攥,“济世堂从贵州进了一船药材,谁知日租界里的一家药店也正缺这味药,不知从哪打听得我们有,就想来拆兑,其实就是强要。这怎么能行?虽然也有人从中说和,到底还是结下梁子,所以他们怀恨在心,玄洋社不过是为虎作伥。”
“他们实在欺人太甚。昨夜他们没有得逞,之后你们要怎么办?”
“这先不急。我倒想请教请教你,你是怎么取到玄洋社社长佩刀挂穗的?我看它连着信一起送来,真想不到‘女探花’却是‘女侠客’呢。”
因为唐沅当年秘密地考取大学,用的都不是本名,还是端木瑾去帮她看榜,知道她考了第三名,所以从那之后,端木瑾有时叫她“女探花”。此时唐沅脸色一变,把手抽出来,在身前慢慢攥紧了,站起身,有意地离端木瑾远了几步。她沉默了片刻,看端木瑾还在耐心地等她开口,方才轻轻道:
“那社长有烟霞癖,我看他在烟榻上睡着了,就去刀架上取了刀穗。”
“听你这么一说,真是易如反掌。”端木瑾不免笑了,叹着气直摇头,“那人我也见过一面,不算乌合之众,可这回也给吓着了。有人能轻取他的刀穗,那么这个人要取他项上人头,也如探囊取物一般。我原来不信那些流言,现在看来不是空穴来风。”
唐沅极为敏感,一听端木瑾这么说,立刻追问道:
“什么流言?”
“流言那都不可听。”端木瑾微微沉了脸,叹息着说,“先说说你家吧。你父亲当然是极力地掩饰这件事,还造出你去莫干山休养的假象。陆家听说你病了,专门地从余杭派人来走动。当然恐怕也不只是为了你的病……”
唐沅听了,冷笑一声,咬了咬嘴唇,只说道:
“还有什么?”
“我知道你担心什么。这一点你可以放心,没有人把碧眼狐狸跟唐家联系起来。何况武当的石门道长也离开天津了,现在那都是‘旧闻’,都过去了。”端木瑾垂下眼,忽地沉默了,自己笑了一下,“我原来也不相信。”
唐沅知道石门和宋勉都没有说出她的真实身份,心里一阵难受,别过脸去擦了擦眼睛。
“你倒真会跑,悄没声地就到汉口来了。其实……我原本都想到要找江湖小栈的人探探你的情况,没想到你人已到了这里。”
“这是我第二次到汉口。”唐沅淡淡道,“我先到保定,在保定买了车票坐火车到汉口的。”
端木瑾愕然。其时京汉铁路已通十四年,但火车仍然算是一种极新奇的玩意,线路短,加之票价昂贵,一般人压根想不到采取这种出行方式。难怪无论是全性还是江湖小栈,都一点没追到唐沅的行藏。端木瑾不禁拊掌笑了:
“你——你可真行!那你怎么去而又返?”
“因为觉得没意思。我想到你和我说过在湖北乡下行医的故事,就到下面乡里去玩了几天,慢慢地就又回来了。”唐沅淡淡地说,也许被端木瑾感染,她也笑了笑,“原来觉得独行挺清净,可一个人呆久了也不好玩。”
“亏你还能想起我来!别人在天津担心得要命,有人呢,和别人游山玩水,好不自在。”
唐沅知道她指的是张之维。既然江湖小栈把她的住址给调查清楚了,那她和张之维以兄妹相称,同行同宿的事势必也瞒不住。
“你又不缺好帮手,我是孤家寡人一个,连个伙伴也不能有吗?何况早知道你有耳报神,我也不来自讨没趣了。”
唐沅用江湖小栈反唇相讥,虽然她极力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,可从脸颊到耳朵,全都如火烧一般红得几乎半透明了。端木瑾知道唐沅追求者甚众,可她从来对那些人都不假辞色,像她这样的女孩子,从小受的诱惑太大,又什么都不缺,反而对爱情有着极高的抵抗力。然而原本端木瑾不觉得唐沅和张之维有什么,此时也不免惊疑。
“你和张之维……”
“就是朋友。”唐沅立刻回答道,补了一句,“算是好朋友,当然比你是不如的。”
是不如——恐怕根本不是一回事。端木瑾腹诽,一边问:
“那他知道你的事情么?”
“……大部分都知道。”
唐沅从睫毛下瞥一眼端木瑾的表情,心想这本来就说不清了,倘若端木瑾还知道张之维帮她从石门手上逃跑,那更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。见端木瑾又要发问,她赶快说:
“这事本来也和他没关系,不说他。”
“……”端木瑾叹了口气,拉着唐沅又坐下,“好,不提他。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?”
唐沅默然不语。端木瑾察言观色,就说:
“等这边的事情一办完,你不如和我一起回天津!”
唐沅乌溜溜的双眸瞪得圆圆的